吳帥飛

這一切都是不由自主的。我指的是當我們進入城市的某個特定空間，那被我們稱作酒吧的空間。
　　酒吧是一個曖昧的地方。它的曖昧，體現下像月暈一樣泛著微光的尼泊爾燈籠，被燈光虛化的男女眼神，像大海深處無聲無息游動的魚，滑來滑去，伴著慾望的暗流，隨著咖啡與酒精，在口舌之間洶湧澎湃。酒吧給我的觸感是柔軟的，放鬆的，卻又是茂盛的，危險的，一不小心，就迷失了方向。 　
　　酒吧是曖昧的代詞。比如一個俊朗的男人對我說，我是頂喜歡泡吧的。他的形象就在我眼前模糊起來--甚至苦心經營的條塊肌肉，頓時也軟嗒嗒地耷拉下來，像注了水似的。酒吧就是這樣的地方，它讓男人脫去堅硬的偽裝，慢慢地把他們化進沙發、愛情、失敗，以及哭鬧、嘔吐、狂亂裡，拔都拔不出來。 　
　　柔軟的酒吧男人，他們的眼神在矜持與迷亂之間擺蕩不已。矜持是因為理性還睜著眼睛，迷亂是因為除了他自己，他不需要向任何人負責。 　
　　男人泡吧的理由有很多，選擇卻只有三種︰要嘛喝茶，讓理性一杯接一杯地續；要嘛喝酒，讓迷亂一口接一口地醉；要嘛就著咖啡，把熱氣騰騰的情感一勺連一勺地澆。男人跟男人泡，多半就事論事，直奔主題，無論咖啡、茶，還是酒，火候未到，便已起身散場。只有男人跟女人泡才稱得上泡吧--男人約了女人泡吧，話題總會不由自主地滑到情感，滑向婚姻。喝酒的男人，往往會借著酒勁，半是認真半是調侃地說，如果早幾年，我遇到的那個女孩是你就好了。
　　這樣的話，不是輕薄，但可能是存心，女人喝了酒，往往就芳心大亂，再憑著酒吧的曖昧，一夜情就這樣水到渠成。如果一個男人在對女人訴苦，說他如何孤獨，如何寂寞，如何受過傷害，如何懷才不遇，他手中不停攪動的，一定是一杯濃釅的咖啡，接下來，要嘛是濫情的誘惑，要嘛是真心的進攻--結果如何，往往取決於女人手裡握的是一杯咖啡，還是一壺清茶。 　
　　男人泡吧，如果還保有一絲理智，在語涉情感的時候，往往會為自己和她叫茶，一來清醒，朋友就是朋友，淡淡如茶，相對了一個晚上，把茶喝到第七泡，茶味沒了，自然知道要起身，起身的時候還溫文儒雅，不至於說出後悔的話，做出失態的事，二來如果有什麼企圖，還留得有下次再泡的餘韻。 　
　　但是泡久了，再清醒再堅硬的男人也泡成了水、酒，乃至稀泥，趁著放縱的夜色，把吧泡得滿地頹廢。《卡薩布蘭卡》裡亨弗萊‧鮑嘉與英格麗‧褒曼在酒吧重逢，鮑嘉有一句滄桑的台詞這麼說︰“這個世界的問題，就在於每個人都少喝了兩杯酒，以至都太過清醒。”如果鮑嘉活到現下，興許會把台詞改一改了。 　
　　男人泡吧，女人也不甘落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