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嗎?”“在。”“今天我路過妳曾經的房子,想妳了。妳還好嗎?”“好。”“妳還會回來嗎?是不是只有去高雄才能見到妳了。”“不知道。”“你怎麼了,這麼冷”……他吐露著為數不多的感情,我無所適從。這個在一夜情中認識的皮膚黝黑的男人,距離現在8年了。
我輾轉過3個城市,我們斷續在3個不同的房子做過愛,卻好像,連情人也不算。就是他的名字,我也不太容易想起。我們一直按著第一次見面的模式見面,從沒道統意義的約會。“我們都沒有一起吃過飯呢。”“應該還是有的吧。”我想了想,大概是在很深的夜裡,他要來見我,我說我餓了,給我帶一份鮮蝦炒麵。
除此以外,從來是少說多做。而做,基本是一個模式,看到他黝黑健美的身體,我就會產生慾望,然後舌頭伸進他的耳廓攪動,他就會衝動不已,發出第一聲呻吟,然後順著這樣的鼓勵,我更加主動地服務著,從一個女上位開始,到他咆哮和劇烈顫動結束。很快地,來第二次,第三次,最多不超過三次。如此而已。
我從來沒有在他身上獲得完整的高潮,在20出頭時沒有,到30以後也還是沒有。至於為什麼一直沒有拒絕過見面,大概是他的呻吟和不主動投入的樣子,符合某種節制的審美。他是喜歡和我做愛的,或者是,做愛之外從不交流感情的純粹,讓他徹底地放鬆。他的身材保持得很好,結婚後,當爸爸後,還是沒有衰老的跡象,腹部平坦,肌肉富有彈性,尤其是剛剛穿上衣服,牛仔褲掛在好看的腰間,上身還光滑袒露時。
這也許是男女關係最本來的樣子。只在做愛時相聚,分別後相安無事。我也問過,為什麼你陶醉時也不會忘我投入,他說潛意識裡害怕愛上了吧。他保護著自己,也保護著我們不愛的關係。可是,他還是小心翼翼地說起曾經的房子,那裡面沒有我了。我不知道那片刻是否有一絲傷感呢。
而關於我有過的那個房子,很可愛精致的,小小的面積,五臟俱全,樓下是並不寬敞的客廳,卻帶了迷你的儲藏室和開闊的陽台,而樓上是閣樓式的兩個小房間,帶著榻榻米。我不曾真正在那居住過,當年在台北轟轟烈烈談一場戀愛,傷敗而歸,想像徵性地給自己一個小窩,一眼看上4米高的落地窗簾,便買下了。然後,棄之不理,匆忙地奔赴了另一個城市。直到去年夏天,像處理遺產一樣,變賣了它。在最後一天,忽然對它有了點感情,那種即將不再擁有它,卻從不曾在裡面做過愛的感情。
於是“召集”了一個與它吻合的告別party,與那個告別多次,重逢時又像第一次一夜情的男人。悶熱得如三溫暖房的台南夏天,下午4點左右的時分,他接到訊息就趕來了。我開足了冷氣,坐在那張並不漂亮的沙發上,看他敲門而進。三分鐘熱身,五分鐘上樓,脫光所有衣服,他呻吟而我不呻吟地進行著,他嘗試了一下主動,可主動得那麼生疏,以致被我制止。所以還是按著原來的默契,那種身在其中,心在其外,卻又貌似激烈的模式。當又回到樓下的沙發,當他穿好衣服,又再次脫下。
“明天這個房子就不是我的了。”我若有所失。“我今天不能過夜。”這句話他來之前就說好了,只是又解釋一次。“嗯。你留下來我們也沒有什麼可做了。”我順從著,就像從不生出旁枝。他抱著我的肩膀,摸摸我的頭髮,靜靜坐了片刻。然後他起身背上黑色的包,說感覺自己耗空了,雙腿也輕飄。就這麼飄出門去。
就這樣,又分別一年了。這麼多年,我們都像對方的過客。在淡入淡出的所有日子裡,空氣都不曾改變過。這一夜,他卻在遙遠的那個城市,說了一句想念。只因為一個房子在他路過時,產生了記憶。我卻不想告訴他,上個月,我回去過我們認識的城市。雖然那一天,我也曾想到過他。想到過,卻沒有打電話,而不像他如果來到我的城市,就會打我的電話。
我們終將一天天老去,越是如此,被倚賴的陌生感,會按我們熟悉的模式保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