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過得一天比一天平乏，我們之間早就失去了以往的激情與溫馨。離婚，對我們來說，是最明智的選擇。我說出離婚這兩個字後的第三天，我們就去把這事給辦了。
她是我大學同學，我們談了三年戀愛，在一起又過了三年，好像，也該離了。
只是，有一個問題。我們現下住的是我公司的宿舍，而我們都不是這個城市的人。離婚了，她沒找到新住所之前，我們還得住一起。她說給她一個月的時間，她會盡快找到房子。
自己想想都覺得可笑，談戀愛的時候，我們特純潔，同居這樣的事情，壓根沒敢嘗試過。沒想到現下離婚了，倒趕了趟新潮。如果時間可以倒轉，我寧願這場同居生活放到結婚前。彼此充分了解了，合則合，不合則分，也免得現下來離婚。
一室一廳的房子，兩個不再是夫妻的男女住在一起，特別別扭。
她睡臥室，我睡客廳。每天還是照常上班下班。下班後，我在大街上胡亂溜達著消磨時間，折騰到八、九點，在街角吃碗面，回家。
就這樣，一個星期相安無事。
這天，回到家裡，正碰上她準備出門。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總是晚上出去，還打扮得光鮮奪目。
"出去？"我裝著隨口問了句，其實，我不喜歡她這麼晚出去還噴了香水。
"是啊。阿鈴說今晚介紹一個朋友給我認識。"
"哦"，我心不在焉地應了句。
她斜著眼睛瞧了瞧我，走了出去。
她走了，只是，她的香水味還在。
我開始看球賽。但是，看著看著想起她出門時的樣子就開始發悶，這女人，和我在一起時，怎麼就不見她這麼費盡心思地打扮呢？﹗
夜裡，我迷迷糊糊地從夢中醒來。牆上的古鐘已經重重地敲了12下，房間裡的燈是暗的，她的拖鞋也安安靜靜地躺在門口。她居然還沒有回來。大概和哪個男人玩瘋了吧。
時鐘滴滴答答過了半個小時，屋內依然一片死寂。這麼晚了她能去那裡呢？自從結婚後，她就從來沒那麼晚回來過。
大概又過了一個小時，這個死女人﹗她到底在干嘛？我真急了。正當我翻身起來時，終於聽見了鑰匙聲。
"你上那裡去了？﹗一個女人深更半夜地回家像什麼樣子？﹗你還知不知道檢點啊？"我指著牆上的鐘對她大吼。
她顯然被我的舉動嚇了一跳，接著也憤怒地對我吼著︰"我就這麼晚回來，怎麼樣？我有這個權利。別忘了，我們現下已經離婚了，你管不著﹗"
"我……"一時語塞，突然發現自己的反常。離婚……是啊，我們已經離婚了。為了挽回自己的面子，我轉而用冷冷的語氣說︰"誰有心情去管你啊，自己在外面瘋，別打擾了別人的休息。"
她死死地瞪了我一眼，沖進臥室裡，把門"砰"地一聲關上。
我躺回沙發上，卻翻來覆去的，沒有一點睡意。隱約中，房間裡傳來的她的哭泣聲。
我打開房門，看到她伏在被子裡哭。我坐到了床邊，拉開被子，輕聲地問她怎麼了。
"走開﹗我不是打擾到你休息了嗎？不要你管﹗"她使勁地推我。
"對不起。"看見她哭得滿臉淚水，真有些不忍心，"我……其實是擔心你的安全。"
她緊緊地摟住我的脖子，開始沒完沒了地哭。原來，她那個破姐妹阿鈴今天給她介紹了一個台灣老頭子，坐下來沒多久就開始動手動腳，一個晚上被拼命地灌酒。阿鈴竟然還勸她，反正你是離過婚的人了，將就著跟了這個老頭子算了。
"我離婚了是不是就比別人矮一截？我們為什麼要離婚？"她一邊哭著問我，一邊掐著我的脖子。
是啊，離婚的人，意味著什麼？我們為什麼要離婚呢？我沒有辦法回答她的問題，因為我自己也不知道答案。雖然脖子被她掐得好痛，但我知道是自己對不起她。
終於她哭累了，在我身邊沉沉睡去。我不敢動，怕自己驚了她的夢。好像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的感覺了。我輕輕地幫她擦掉臉上的淚水，居然發現她的眼角有了細細的皺紋。我怎麼沒發現過她有皺紋了呢。我已有多少日子沒有這麼近的看過她了，還是自己已是多久沒有注意到自己這個熟悉到骨頭裡的女人了呢。
三十天的時間很快就到了。那天，她告訴我，她已經找好房子，等星期天就可以搬家了。
我默然無語。
她也陷入了沈默。
那晚，我們坐在一起看了三個小時的電視，沒有說話，沒有換台，只是，我不記得我看了什麼。
星期六，我坐在沙發上看她來來去去地收拾東西。
屋內顯得很亂，但是，感覺空氣幾乎靜止。我們都沒有說話。她會帶走什麼？她會留下什麼？我心裡突然很想知道。但是，我沒問。突然覺得心變得很空很空。
我對自己笑了笑，找了一個藉口隨便走了出去。
屋外的天空很藍，多像三年前放風箏的那個天啊。
屋外的陽光很輕，三年前是否同樣溫暖過我們呢？
屋外的情侶很多，我們也這樣甜蜜中走過三年啊……
過了上午，過了中午，過了下午，過了傍晚。
手機響了，是她的短信︰飯菜已做好，我們最後吃一次飯吧。
好吧，我們吃最後一頓飯吧。
我回家。房間裡沒有開燈。她在餐桌上點了蠟燭。菜很豐盛。還有一瓶紅酒。她穿的是結婚時我給她買的一條黑色蕾絲裙子。
"我們結婚三年了，都沒在一起喝過酒。過了今晚我就走了，我們喝一次，好麼？"她一邊給我倒酒一邊說。
"干﹗"我舉起杯子一飲而盡。
我們沒有再多說什麼。還能說什麼呢？再多的話都改變不了明天的結局。算了，不要去想了，喝酒，最好是喝醉了，等我醒來的時候，她已經離開了。她離開，不是我一直期望的麼？我不是一直討厭這個囉嗦的女人麼？我應該高興啊﹗以後看球賽不管多晚都不會有人在我身邊訓斥叫我去睡覺了，多爽啊﹗我不洗腳就上床，也沒有人嫌我臟了，多美啊﹗和她這樣一天不超過三句話的日子就要結束了，我沒有理由不開心啊﹗
只是，為什麼這酒喝在嘴裡是苦澀的？？
"我帶走的東西是按照我們離婚時候協商好的。你的衣服我都整理好放在櫥子裡了。你的胃不好，以後如果一定要熬夜，記得給自己搞點東西吃。雪櫃裡我買了一些食品，你自己要慢慢學會煮菜，不要總在外面吃。咱們家每個月的電話費、瓦斯、水電費都在街角的銀行交，這個是卡，你收好，別到時候找不到。這個月給你父母匯的錢我也已經匯出去了。以後你要記得按時給他們匯錢，你爸最近腿上的風濕有點厲害，上次我們給他買的藥怕是快吃完了，這個是藥名和位址，你明天記得買一些寄回去。我沒告訴他們我們已經離婚了，你以後有機會想好了再和他們說。不管你爸爸說你什麼，記得不要讓他生氣。"
她在一樣一樣交待著，我希望自己每件都能記得，但是，又希望我什麼都不要記得。我突然感覺自己很白痴。我在這個家裡生活了三年，但是，現下，我卻開始感到非常的陌生。我開始害怕，我不知道我一個人是否有能力生活下去。
"這是家裡的鑰匙，還有……這個。"她從手上取下結婚時的那枚鑽戒放在我的面前，它的光好強，讓我的眼睛開始刺痛。
她站了起來，四下看了看，笑了笑說，"你有什麼不明白的要問嗎？"
我還有什麼不明白的要問呢？我什麼都不知道，我只知道，一直以來，自己肆意揮霍著她給我的幸福和安定。而現下，我想她留下來，她卻要走了。
"要是你沒有事情要問的話，我們休息吧。今晚你睡房間我睡沙發。明天一早搬家公司的人就來，你在房間裡睡，可以少打攪些。我在這多住了一個月，麻煩你了。"
我看了一夜的天花板，清晨的陽光照了進來。我聽到敲門聲。我聽到搬東西聲。我聽到她叫工人"輕點"聲。她敲了敲門，我沒動。
"我走了，以後自己照顧自己。"她沒有進來，隔著門，聲音很低。
我聽到了關門聲。我沒有再聽到任何聲音。
為什麼我們要離婚？為什麼我們要離婚？
"有空記得回來玩啊。"我聽到鄰居的聲音。
你還是不是男人？一個聲音在我心裡對我吼。我是男人麼？我不知道。你是男人，你現下去追她回來，還來得及﹗
我翻身下床，跑到窗邊對著下面喊道︰"等一下，先別走﹗"
我沖下了樓，她站在車邊，微笑地看著我，半晌，輕輕地說︰"謝謝你下來送我。"
"你走了，我怎麼辦？"我抓住她的胳膊問她。
"我們已經離婚了。"
"我現下不要你走。我不能沒有你。"我對著自己吼，對著她苦苦哀求。
"離婚是你提的。"
"我知道自己錯了，求你原諒我一次，好不好？我求你了﹗"
"我們在一起前後六年了，結婚後，你就沒再關心過我，沒問過我要什麼，沒問過我想什麼。我對你說話，你覺得嘮叨；我要你安心家庭，你說我生活沒有情趣。你知道嗎？我和你生活三年，我也很累﹗"
"對不起，再給我一次機會，讓我們重新來過，好不好？我錯過了很多，我不想再繼續錯下去。我是愛你的，愛我，就不要走，好不好？"我心裡好痛。為什麼到最後我才說出這樣的話？
"我們離婚了。你要我回來，除非你現下再次向我求婚。"她的臉上，有奇怪的神情。
"好，我求婚。我求你再次嫁給我﹗"我單腿跪下，向她第二次求婚。
"求婚要有玫瑰，要有戒指。你有麼？"
玫瑰﹗戒指﹗﹗天啊，我現下到那裡找？
"我們家二丫頭昨晚剛收到一束玫瑰，傻小子你快拿去。"鄰居大爺沖我直叫。我一把奪過大爺手裡的玫瑰。玫瑰有了，戒指……對﹗還有昨晚她留下的鑽戒。
我沖上了樓，可是，可是我卻怎麼也找不到那枚鑽戒﹗為什麼？為什麼上天都要如此刁難我？我在慌忙地四處翻找，她上了樓。在她的身後，跟著一大幫看熱鬧的鄰居。
我一把抓住了她，將玫瑰塞進她的懷裡，"我找不到戒指，求你先答應我好不好？"
她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從包裡拿出一個黑色的絲絨盒子。打開來，一枚晶亮耀眼的戒指端立在裡面。
"對不起，我好像多拿走一樣東西。"她撲到我的懷裡笑得淚水漫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