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商店賣貨的姑姑經常說起一個故事。那是許多年以前的冬天晌午,一男一女兩個盲人進了店門,男的拄著一根探路棍,牽著女的,兩個人都大約三十出頭的年紀。他們沾滿泥水的腳上竟然沒有穿襪子,那縮在破舊鞋子裡面的腳丫子已凍得變成了青紫色。

  這時,男的牽著女的摸索著移到櫃台前說︰“我們想買兩雙棉襪。請拿給我們好嗎?我們有錢。”說完,就將手伸進了破棉襖裡掏出了一把零鈔。姑姑數了數這些油膩膩的零鈔,對他們說,這點錢只夠買一雙。

  這個男人有點為難,站在他身邊的女人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角,說︰“你腿腳不好,要不咱給你買一雙算了,我就不要了。”那男人嗔怪︰“說什麼話,我是個男人,冷點沒關係,我看還是給你買一雙吧。給拿一雙顏色好看一點的。”

  姑姑給他們拿了一雙綠色的襪子,那男人用手撫摸著說︰“手感還不錯,質量一定好。這襪子是什麼顏色的?”當姑姑告訴他是綠色的時,他們搖了搖頭︰“還是拿雙紅色的吧,我老婆穿紅色的好看。”他的話,讓人感到有點好笑,兩個人都是盲人,還講究什麼好看不好看﹗但姑姑還是給他們換了一雙紅色的。當姑姑將目光投向男人身邊的女人時,看到的卻是令自己感動一生的一幕︰這個緊緊牽著丈夫衣角的女人,將那雙男人剛剛遞給她的紅棉襪在自己的臉上貼了又貼,而她那張剛進來時還因為寒冷凍得青紫的臉龐,竟然瞬間泛起了紅暈。再看她那雙混濁而茫然的眸子裡,卻是掩不住的歡喜與幸福。

  那男人蹲下體子,將女人腳上那雙沾滿泥水的鞋子脫下來,用自己破舊的衣襟擦乾淨女人的腳,小心翼翼地給她穿上了紅棉襪,然後拿起女人滿是泥水的鞋子,在地上弄掉沾在上面的泥水,小心地穿在了她的腳上。爾後,他站起來,摸索著用手理了理女人被風吹亂的頭髮,仔細地給她繫好圍巾,說︰“這下好了,腳不冷了。”女人滿足地點著頭,由男人牽著走了。聽著他們漸行漸遠的探路棍的“篤篤”聲,姑姑愣在櫃台裡久久沒回過神來。

  姑姑臨了說,愛就是窮人一生的“功課”。窮人最看重---朝朝暮暮裡平凡而雋永的恩情,然後就這麼下去,一直相依白了頭。

  如果,窮男人和窮女人,因為年齡或是疾病,不能相依白頭,他們守在一起的愛,又是怎樣一種色彩呢?鄰村來城裡修鞋的那對老夫少妻,彷彿就是答案。她嫁給他的時候,他已經五十歲了,是個老光棍。她比他小二十歲,三十歲的她花一樣,雖說要開敗了,可還美麗著。他只是個普通男人,她是個死了丈夫的女人。當時,她因為要急切地逃離那個家庭,她問都沒問他有什麼手藝就過來了,過來才知道原來他是在外面風吹雨淋地修鞋,他還長得難看,她有種上當的感覺。但她已沒有退路了,婆家的人叫她掃把星,說是她剋死了丈夫。

  婚後,他常給她買些小玩意,粉餅,口紅、荔枝、龍眼……吃荔枝的時候他不吃,只是傻傻地看著她吃。她讓他︰“你也吃。”他說︰“我不愛吃,看你吃我高興。”後來她偶爾上街,一問,荔枝竟然十元一斤,她一下子就淚濕了。於是和丈夫一起來修鞋。他對她說,我計劃著在那塊自留山地裡,種五百棵果樹,等有一天我去了,那五百棵樹也長大了,我相信那五百棵樹就能養活你了,女人撲到男人懷裡哭了。

  五百棵樹,那只是五百棵樹嗎?現在時興種什麼夫妻樹、同心樹、愛情樹,她的男人給她種的樹要比那些樹真實多少倍﹗這就是愛情,窮人的愛情。原來,窮人的愛情也可以這樣美﹗無論他和她的背景如何,他和她所深深烙下的真實情愫和歲月印痕,便永遠地活在故事中了。之中深沉的、甚至是珍貴的積澱,那些愛情的旋律,會讓更多的心靈透過感動來重新叩響。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吳帥飛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