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常常多日不刮鬍子,數月不理髮,把那滿頭的長毛,在腦後束個小馬尾辮,看上去像個搞藝術的,若是披散開來,又像個流浪漢。有人委婉地建議他注意一點儀表,他卻說:“這叫不修邊幅,你看那些畫家、音樂家、詩人,都是這個形象。”他的衣服臟了懶得換洗,好像要把做客時滴在褂襟上的斑斑油跡當作勳章一樣炫耀。他說話高聲大嗓,即使和人面對面交談,也像隔著一條街似的大喊大叫。若是和人抬杠,他更是要以聲高服人,以致累得額頭上青筋暴起,像爬著一條條蚯蚓。

  他在家裏接待客人,會不由自主地用腳尖褪掉鞋子,把一隻腳踏在椅子上。若是沒穿襪子,他會順便一面摳著腳丫,一面和客人交談,並且時不時地用那只摳腳丫的手,從煙盒裏摳出一支香煙遞給客人。他若是到劇場看戲,則擺出一副旁若無人的架式,或是把腳蹺在前排的靠背上,帶著塵土的皮鞋尖,直抵前排觀眾的後腦勺,或是脫掉鞋子,讓鄰居無償地享受他的腳臭。他看到快意處,會猛拍巴掌、高聲叫好,以突兀的掌聲和喊叫,與台上的演員爭奪眼球。演員的表演不合他的口味,他便大喝倒彩,或是吹口哨,或是高喊:“下去吧!”完全不顧鄰座如何反感。他進劇場不關手機,每當手機鈴聲響過之後,便是他哇哩哇啦接電話的聲音,有時甚至一聊幾分鐘,好像故意和台上的演員唱對台戲。

  他到別人家做客,主人還未安排客人入席,他便一屁股坐在上座。主人請他把座位讓給長者,他還覺得人家傷了他的面子。他幾杯酒下肚,那張嘴就像是開啟了泄洪閘,東扯葫蘆西拉瓢地說個不停,別人想插句話,得瞅一道菜剛上來的空兒,因為每上一道菜,他都要先嘗為快,而那美味,也就暫時起到阻擋洪水的閘門的作用。有女賓在座,他照樣津津有味地說下流不堪的笑話,一面說,眼角還時不時地瞟一下女賓,要看看女人聽了他的葷話有何反應。

  他若是到別人家造訪,並不事先通報。若是人家恰好沒有關門,他就登堂入室,高叫一聲:“有人在家嗎?”有時主人正在做事,沒發現他大駕光臨,他會悄悄走到主人的身後,突然拍一下他的背,或是像警察審案似的喝問一聲:“你在幹什麼?”把人家嚇得打個激靈。他一坐下來,屁股就像生了根,向人家報告誰誰升了官,誰誰發了財,誰誰又搞了個年輕貌美的小情人……忽天忽地沒完沒了地瞎扯,讓人家放下手裏的事沒法幹,心急火燎地在心裏盤算著找個什麼藉口才能讓他早點告辭。

  他和年輕而又有幾分姿色的女性第一次見面,要把對方的玉手握得骨節生痛,有時則抓住久久不放,並且要問人家年齡幾何,有無男友,或是有沒有結婚,如果人家回答說已經有了男友或是老公,他又要問人家兩人感情如何。人家不願回答,或是羞於回答,他就一再追問。他在舞場上和女人跳一曲舞,就能把對方的年齡、職業、婚否,以及電話號碼搞清,如果對方未婚或是離異,他第二天就會打電話和人家亂套近乎。他和男人剛認識,便要問人家一個月多少工資,一年能搞多少錢。若是對方的收入比他高,他又要問人家靠什麼門路搞這麼多錢。

  若是對方的收入比他低,他立即顯出自己的優越,一聲嘆息之後說:“一個月這點工資怎麼活。這點錢還不夠我一個月的煙酒錢。”他和人家稍微熟了點,就要問人家有沒有情人?若是對方回答“沒有”,他便說對方不誠實。當對方強調“確實沒有”之後,他又是一聲嘆息:“唉,一個男人要是一輩子只守著一個女人,那還有啥意思。”然後眉飛色舞地講述起他的一次次艷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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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帥飛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