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帥飛

初次喝酒是在大學，農曆中秋節傍晚，有女生帶酒回來，很喜歡那“桂花清酒”，嬌柔馥郁，嫩黃淡綠，在寢舍，圍著幾袋杏仁、糖炒栗子，全體女生都舉杯，眨眼，舔嘴，再來一杯，就有人醉了。當時熱鬧場面是︰感嘆、哭泣、詛咒，或者不是酒醉，是少女積蓄的情懷︰夢想、青春、浪漫，酵變成酒鬧人，北京來的女生，唱京戲《霸王別姬》───看大王在帳中和衣睡穩/我這裡出帳外且散愁情/輕移步走向前荒郊站定/猛抬頭見碧落月色清明。

英雄兵敗垓下，遭遇十面埋伏，愛情卻傾訴得纏綿壯烈，引得一幫丫頭感動唏噓，閉眼，彷彿去了那兵荒馬亂歲月，亂石驚濤，血色野草，窗外，綠樹紅花，月影如刀槍，大家不知高低，聲討起現代愛情的虛假。

那晚，那個男生來找我，在寢室門前，遞封信給我，看我扭頭便走，男生拉我說︰“裝衣袋裡，別讓人看見。”月圓之夜，同舍女生為愛情而醉而恨，而我，卻收到關於愛情的信箋，我感覺就像條魚，捉不住自己，把那紙撕成粉碎，滿臉掛淚，故作高深地喊︰忘記愛就自由啦﹗

次日男生見我，眼光充滿期望，我淡淡笑說，信不知弄那裡丟了，男生沈默低頭，昂然轉身離去。

不該在淺醉和驕矜狀態，遭遇愛的呼喚，那樣，不會因青澀如酒的冒失，傷自己和別人的心，青春陶醉和張狂，伴著愛情降落，就這般莫明其妙，瞬息交織，如電，如火，然後灰飛煙滅。

工作後，我曾去男生的家鄉，卻不見那嗓言如歌的男生，對方早就去國遠遊，南方小鎮，有店家自釀的紫米酒，我獨自舉杯，顏色映在手心，從嫩黃到紫紅，也就四年，但愛情沒給時間，讓我從容長大，小餐館裡，有首歌在放︰“再回首，背影已遠走，再回首，淚眼朦朧……”開啟的酒，沒敢多喝，怕醉後落淚。

青春少年，一別如雨，夢想那古典浪漫愛情，並沒呼嘯而來，從前女伴多走入婚姻，幸福和平安，我卻在紅塵趲趕中，顛撲趔趄，被摜到路旁，重新站定，我變得沉靜機警，有淡淡懷念和感傷，我喜歡上酒︰低度干紅葡萄酒。

在快樂和不快樂夜晚，把柔媚燦爛的液體，倒入水晶杯，品不出清醇香冽，只是寂寞回顧，冰冷熱烈，喜歡這成熟的色彩與味道，把現今的無奈、茫然，把曾經的無知、張狂，把白天聽來的誓言，晚風帶來的落寞，慢慢抿喝下去。

只是不敢再醉，因為，相信愛情終會擁有並永久，要在等待時先學會珍重，只想把冷靜與理智淡化，不想獨守還冰冷如霜，所以買的酒，是從七度到十二度，這是安全範圍，是我能放心交付的度數，安穩妥帖，乘著夜色輕舞，所以，並不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