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帥飛

四年前，因為車禍我失去了唯一的愛人。每天深夜，我窩在房間裡寫日記，更新BLOG，延續他的虛擬世界，然後在凌晨睡去。傍晚來臨，我會趁著夜色會去附近的超市買一點食物，在廚房裡精心的做一頓豐盛的晚餐，一個人點著蠟燭，斟滿紅酒，獨自品味。

四年了，似短還長。年已不惑，我突然發現自己仍是孤單一人。雖終日有酒為伴，但總覺得生活缺少了什麼。於是，我在他的BLOG，我想找一個女孩同住這個真正的“酒窩”，而我唯一的要求是不愛酒仕者勿入。我以為這個條件並不苛刻，可是我等了很多天卻無人問津。

當我依然過著貓一樣的日子，徹底忘記了這個小小心願時，我的門鈴響了。我打開門，只見一個約摸二十多歲的女孩站在我面前。她的漂亮，不是清新脫俗的那種，而是男人都喜歡的那種妖艷的美。她的眼睛大而清澈，她的嘴唇紅而性感。如果我是一個男人，我一定會愛上她的。當我看見她左眼角的紅色淚痣，心底居然有一絲振顫。

她對我說的第一句話便是要我幫她把箱子搬進來。我猶豫了一下，就按照她所說的做了。事後我還在納悶我為什麼沒有問她一句住在這裡是否征得了我的同意？從來，我都是一個寧缺勿濫的人，在以前沒有Torbreck和三文魚籽壽司的日子，我寧願一個月不喝酒。可是她的到來，我居然沒有任何挑剔的想法。她彷彿是我一個遠門的朋友如今歸來。而她似乎很快就把這裡當成了她的家。

我們在一起相處得很愉快。她愛唱歌，而我愛聽歌；我愛煮菜，而她愛大快朵頤。當然我們還會一起喝喝酒。只是每次她都滿杯豪飲，不醉不休，而我則喜歡細斟慢品。她問我為什麼這麼斯文？我笑道︰“真正愛酒，才會慢慢品味，珍惜與它相處的短暫時光，哪怕只有幾分幾秒。人生又何嘗不是如此，短短幾十年，還沒來得及回味就已擦肩而過。”她望著桌上我們的結婚照似有所思的說︰“你很愛他嗎？”我笑而不語。“那你到底喜歡酒身上的什麼呢？”我說︰“我喜歡酒的餘味。它穿透時空，溫婉、寧靜、和諧。我常想餘味就如紅酒的靈魂，當酒從杯中消失殆盡，結束生命時，而它的靈魂卻不會因此而結束。

它從酒的肉體中脫離，飄立在空中，駐足於唇鼻，芬芳淡雅，綿延流長。”她有點不解的看著我︰“說真的，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到底愛不愛酒，因為一個人，我才愛上酒；也因為這個人，我想戒掉酒。”“最後戒不掉他也戒不掉酒了，對不對？”她點點頭。怕勾起她的傷心往事，我掉轉了話題︰“為什麼要選擇我這樣一個酒鬼為友？你不怕我是一個壞人嗎？”她歪著頭瞪大眼望著我︰“妳壞？呵呵，喝酒就是壞女人嗎？哈哈，我可比你壞多了，一千倍，一萬倍。”她大笑起來，年輕的臉龐泛起一片粉紅。我想她有點醉了。然後聽見她口齒不清的說著︰“其實我選擇這裡，只是因為我想說……”

她的生活很有規律。每天和我一樣，睡到下午起。吃完我精心烹飪的晚餐，我總是熱情的邀請她共度夜宴。然後她會化一個很濃的妝，穿上豔麗的衣服，提著她的小坤包出門。在凌晨二三點時回家。我從沒問過她去那裡，做什麼。就像她一樣，也從不問我靠什麼謀生。每當我聽到門鎖吱溜的聲音時，我會馬上丟下手中的滑鼠，打開門只看到她憔悴的面容，殘碎的妝顏，以及混雜著酒氣煙味的身軀。她依然還是很禮貌的對我說聲謝謝。

有天晚餐後，她突然對我說︰“今天我休息，跟我出去玩玩吧。你不該天天呆在這屋裡。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我並不衝動的點點頭。她帶我來到酒吧。之前，我聽說過這是一家人氣最旺的酒吧。她指著前面舞台上鋼管旁熱舞的女子，挑逗煽情的女子。“那就是我的工作。”她望著我的雙眼，我無動於衷。她接著說︰“也許你會問我為什麼做這一行。其實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和你一樣，你用酒精來麻痺自己，而我用艷舞來放縱自己。”“其實妳錯了。麻痺和放縱並不能帶走傷痛。面對現實，珍惜現下所擁有的才是最好的辦法。”她不答話，舉杯喝酒。她大口大口喝下去的樣子，彷彿嚥下去的不是酒，而是某些痛苦的往事。

第二天天亮後，我再也沒有見過她。她的離去和到來一樣，風一樣的來，風一樣的走。幾個月後，我突然接到警局的通知，要我去拿一封信。原來是一封遺書︰“我一直想乞求內心的安寧，乞求你的原諒，因為我犯下不可饒恕的罪。如果沒有那次酒後駕車，也許他就不會永遠的離開妳。這次我來，我還是無法親口對妳說聲對不起，只能以這種模式向妳說聲對不起。到最後我才明白，原來，妳才是真正愛他的人，而我不是。溫蒂姐，永別了。”

紙在空中輕輕飛揚，留下我獨自回味。其實我早已原諒了他們，從我看到車禍那天，他手機裡紅色淚痣的女孩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