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的漫漫黑夜,與孤寂抗爭之餘,才明白外來者,這“外”字的份量,一個置身於這繁華都市的孤單身影,一個不入主流的我。

手機的訊息不停地催叫︰購物去,中大獎;六合彩透碼,讓你百分之百地中巨獎。連唯一的娛樂工具--電腦,螢幕上閃爍的字眼像幽靈一般︰三月,蚊子約會去,孤獨的男人是可恥的。在享受科學技術昌明帶來的方便,也感慨和憎恨這隨之而來的引誘和陷阱;可這樣的創意怎能不引起共鳴?我不會也不可能去約會的,對於一個普通人,踩在這個城市的每一步,如履薄冰,而不是踏實的陸基;因而,注定慾望只能是生存的底墊。莫名的煩躁漸漸代替了無聊的幻想,癢癢的,有一種浮的感覺,飄的眩暈、虛幻。

走上繁華而略帶喧囂的街頭,匯入了慢慢涌動的人流,不明到達站走著,不知該到那裡,屬於那裡。

踱步來到路邊的書攤,隨手撿起一、二,不是教你如何避害,就是教你如何害人;不是凶殺,就是情殺;不是色情,就是腐敗;還有經年不衰的明星緋聞,宮廷秘史。城市的夜有這麼危險嗎?最後,我只買了一本《家庭》雜誌,希望憑籍這單薄的紙墨氣息重溫一下家的溫罄,延續家的概念。

“先生,你好﹗一個人啊?陪你走走好嗎?”一位年輕的美麗女郎親切地問,迎面走來。隨之,飄來一陣清香的香水,幽悠的那種。送來一串的秋波,關切而毫不誇張。美貌和香水容易使人聯想到佔有和墮落,我口念師傅秘授的咒語,定定神,禮貌地回答︰“是的,一個人;你這麼好,陪我走,要錢嗎?”

“你說呢?祝你晚安﹗”她客氣地說,客氣地走了,如煙消雲散,隨風而去,唯一感覺人之存在是飄逸的潔白裙幅,否則,就是狐仙--見鬼了。

還是不自覺地往回望,這也許能尋回一點記憶。因為,這個城市變化快,快得你必須時時刻刻保持謙虛和研究的心態,以應對和迎合潮流,哪怕是一個細節;比如,為了生活得很好,你必須在嚴謹和誠信的同時,學會說些違心的話;甚至一邊作著正人君子,一邊學會打情罵俏,不用當心,這已越來越受重視,是完全可以被人接受的,因為國人的生活一直很沈悶,這也許是開化之始;再加上類似泡網、打網球和高爾夫……時尚。這才能構成一種城市生活的完全攻略。

驀回首,吃了一驚,她也回過頭,雖然有一定的距離,可她的眼睛如含秋水,在燈光下,閃爍。我停住腳步,伊芳人也婷婷玉立,令你想不到的,她移動了遲疑的腳步,朝我走來。雖然不知自己是否邁開步幅,明顯地距離在縮短。

“一看就知道你不是壞人﹗”小姐的大度讓我見拙,她的微笑充滿著善良,因為她的眼光清澈,不帶絲毫的嫵媚,甚至有一種說不出精妙的委婉和羞澀。

我卸下多餘的戒心,出於禮貌,或許為了消除窘態,“珠江的夜景多美啊﹗”我不著邊際的瞎扯︰“小姐剛才走得急?可現下又回頭。”

“哈哈﹗”她發出爽朗的笑聲︰“你一個錢字嚇死人,我像那種家禽嗎?”後來,她告訴我,她是一間大型樂器行的調音師,專修音樂和文學,去年才來到這個城市,收入很高。可一個外來人,難譴的是孤寂和思愁,她喜歡水,自然就迷上這珠江的水和燈,靜靜的,悠悠的。找個人談談話無傷大雅,當然,也可以體驗一下“泡”的滋味,很浪漫,但這就要技術含量。最後,她拿出名片,說︰“老實人,一身書卷氣,交個朋友吧。晚安﹗”一襲長髮飄揚而去……

我抬頭看著閃爍的霓虹燈,已不像我初到這城市時迷路見到的那一種路燈,帶著嘲諷和譏笑。而是略帶憂郁的深情,儘管色彩和形狀不同,都傳遞一個相同的訊息,來吧,來吧,歡迎你加入,這裡很熱鬧﹗

回去吧?明處充滿善意的關切,暗處說不定是更大的誘惑,摸著干癟的口袋,買了幾個紅肉地瓜,朝著住處微弱的燈光走去。

地瓜下鍋了,打開音響,一曲《梁祝》鋪天瀉地而來,我之所以喜愛她,斷定她是千古絕唱,之所以陶醉而不能自拔,因為她能鉤魂攝魄。年輕人聽了,令人叛逆、抗爭,並有詩一般的衝動;中年人聽了,使人懷舊、思念,斗膽想起薄暮下的初戀情人;老年聽了,說不定變成了悲傷和無奈,對斷雁空寄愁。每每聽到“化蝶”片段,不禁喟然淚下,不會流淚的男人才是可恥的。我躺在床頭閉目沉醉,不經意間碰到《唐宋詩詞鑑賞》,於是,沈浸於悲悲切切的長亭黃昏和曉風殘月的楊柳岸之中。

一邊捧著詩詞,看著熱氣騰騰的番薯。突然有個奢侈的念頭,這個時候,要是有一杯紅酒,不用多,就一杯,該多好;再配上兩只紅蠟燭,站在高腳的底座,燭光肯定可以旋出紅酒醉人的光冕。再後來,喉口和頭腦就有陣陣的騷痒,像蟲子在裡面蠕動,背上陣陣異樣的感覺,如蜈蚣在爬行,既難受又快意。我甚至幻想,要是有一位知己,最好是紅顏,哀艷而善填詞曲,那才叫意境。

掏出名片,一張淺粉紅色的卡片,散發出淡淡的清香;綠萍調音師,美麗的小姐,不﹗應該是美麗的女孩。好奇地撥打手機,“你好﹗哪位?”那端傳來熟悉的柔美聲音,看來,先前的一切不像假的。

“你在聽音樂﹗想考我?沒問題。”接著,她如數家珍︰這是《梁祝》,俞麗娜的版本,那是盛中國的版本;又來一個,電子合成曲,背景應該是雪梨港及歌劇院……

“請我?本人一般11點就不出門。紅酒--番薯--宋詞--音樂--蠟燭,有創意;憑這一點,好啊。”

我開始劃籌、尋覓,蠟燭有了,白色的不大和諧,湊合吧;紅酒完了,肯定是該死的阿本偷偷到飲了,我說過多少次,別碰,看我扭斷他的脖子;只有藥酒。看著藥酒,不禁打了一個冷顫,那是臨出門時師傅送的。師傅說︰一個大男人像個小孩子,自己都照顧不好,讓你在外面闖蕩,放心不了;可好男兒志在四方,去吧﹗城市花花綠綠,慾望是蟲,可以蛀壞身軀,更能毀蝕靈魂。南方城市多濕熱,這酒,俺娘家的祖傳秘方,除邪濕硬身板,遲早會用上。送你咒語一帖︰色就是空,空就色,阿彌陀佛;已備應急。

喝了一口藥酒,苦澀得嗆個不停。我對著門房老頭狂喊,他愛理不理,隨便應付。我靠﹗沒錢的他就像秋霜打茄--全蔫了,五塊、十塊向我借;有錢的晚上就會“哼哼唧唧”。

夜並不深,可我息燈,上床了。躺在堅硬的床板上,心裡默念︰“慾望如蟲,師傅,你好嗎?我的愛人,我的妻子﹗”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吳帥飛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